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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春晚彩排现场的角落里,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站直,专注地看节目,不时摇头或用手指在大腿上轻拍几次。

这是他第31次参加春晚彩排。对于80多岁的洪民生来说,“关注春晚”似乎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彩排一结束,洪民生就沿着人流快速走出了演播室。看了近几年的排练后,他不愿意再发表任何评论。如果有人问,他的回答是:“春节晚会永远不会回到那个时代。”

出生在一个匮乏的时代

80平方米的工作室里温度超过40度,老师在台上讲课,工作室里的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电教部主任洪民生对此很满意,因为他知道现在制作的视频将依次在当地电视台和主要工厂播放。

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二年,电视台恢复了播音,洪民生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电视大学。

30多年后,洪民生回忆说,电大的一次经历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在资源稀缺的时代,人们对文化的渴望太强烈了,他要做的就是填补这个大洞。

洪民生带着电教部的同事去工厂参观,工厂每天停产两个小时组织学习。工厂的空楼层堆满了桌椅。工人们成排坐着,盯着前面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他们正在学习26个英文字母。从第五排开始,每个人都拿着一个小望远镜,看着电视,低头做笔记。

一名工人告诉洪民生,他拉错了门,毁了机器,因为他不懂英语。

视听教育非常成功。一年后,中央政府拨款5000万元购买500台最便宜的相机,并准备组建电视大学。消息一出来,出售电大教材的东单新华书店就在路口外的菜市场前排队。

一年之内,数百万人在电视大学学习。许多年后,洪民生会见了外交部的一位司长,并谈到了电大。导演对他出生在电视大学印象深刻。

慢慢走上正轨的电大成了热点,很快就被归入教育部管辖。电化教育处更名为文化教育处,后划归中央电视台,成为中央电视台文艺部的前身。

被提升为副主任的洪民生主管文艺工作。此前,该电视台录制并播出了两个春晚,分别是1979年的《迎接新年》和1980年的《80年代的第一个春天》。

洪民生记得有人告诉他,当他看到自己最喜欢的歌手郭站在舞台上演唱《绣金匾》时,全家人都流下了眼泪。像一所电视大学一样,洪民生感受到了人们对文化和文学的渴望。

起初,文艺部想排练一出戏,甚至连一个扮演女仆的演员都找不到。慢慢开放后,许多老艺术家又回到了舞台上。洪民生看着他们在舞台上相遇,痛哭流涕,激动得流不出眼泪。

1983年,导演黄一鹤提议扩大春晚的规模,并将其形式改为现场直播。洪民生觉得在台湾播放体育赛事总是有经验的,播放春晚没有问题,于是他把这个想法向时任广播电影电视部部长的吴冷西做了汇报。

直播春节晚会的想法很快被批准了。两个月后,那是1983年的春节,黄一鹤担任总导演。

对洪民生来说,那一年原本很简单。摸着石头过河后,在一个600平方英尺的工作室里举行了一个聚会,演员们作为观众坐下来,在表演时间走上舞台表演。一切都和上次一样。这个晚会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

洪民生甚至没有审核所有的节目,只是指示黄一鹤提前录制所有的流行歌曲进行播放,以弥补节目的不足。令所有人惊讶的是,1983年春晚的现场直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直播当晚,四条电话线不间断地接听了电视台传来的视频点播,五个视频点播名单都是李谷一的《故乡的爱》。

《故乡的爱》因其柔和的旋律而受到批评。黄一鹤非常尴尬,向吴冷西询问点播名单的指示。洪民生向吴冷西解释说:“其实,《爱在故乡》的调子只是柔和了一点,没有什么大问题。我担心我不满足于不唱观众。”

吴冷西在点播名单上来回踱步,等了十几秒钟才终于说出:“去爱家乡吧。”

就这样,“故乡的爱”在1983年的春节晚会上被解除了。

当洪民生回忆起第一个春晚的时候,这不是一个创举,但在最稀缺的时代,他们为了满足观众,撕开了一个小洞,春晚延续到今天。

主题下的精彩

这个小洞的眼泪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电视台上,洪民生收到了很多写给电视台的信,希望明年的春晚会更有趣。

但令洪民生尴尬的是,高层领导对春晚高度重视,中央政府召开广电部会议,讨论春晚的开放性:观众能参与太多吗?这首歌能更柔和吗?像芭蕾舞这样的外国事物应该出现在春节晚会上吗?

洪民生早就料到讨论的结果是“不、不、不”。会后,中央正式要求下一届春晚的主题要体现“团结统一”,节目内容要严格防止“精神污染”。

回到电视台后,洪民生要求黄一鹤充分发挥他作为1984年春晚总导演的经验,然后他不得不考虑如何打破这个游戏:春晚所期待的一定不是观众政治活动的主旋律。

它仍然是一个600平方米的工作室,而且很难得到合适的鲜花。洪民生思考如何让“团结统一”的春晚迎合观众的口味。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这比“精神污染”的春节晚会更刺激。

"没有港台同胞,怎么能算是团结呢?"洪民生深信,港台演员不同的表演风格将为春晚舞台注入活力。因此,黄一鹤找到了台湾主持人黄阿原和香港歌手张明敏、陈思思和奚秀兰。奚秀兰唱了三首歌,中途换了一次服装。观众不仅觉得新奇,就连大陆女歌手也羡慕并要求效仿。

人们还想看什么?洪民生在台湾经常说:“人民需要甜、酸、苦、咸的各种味道。”我们很容易把甜味,但最难做的苦和辣。”语言节目有苦有辣的味道。

在1984年的春节晚会上,黄宏的《宇宙香烟》讽刺了当时社会上一些企业的不良风气。陈佩斯和朱世茂的小品《吃面条》也是当年最成功的节目之一,而陈佩斯的表演更是让人捧腹大笑。虽然有领导指责演出“低俗”,但因为吃面,小品的节目形式千篇一律,春节晚会从此成为小品训练基地。

1984年春晚结束前,洪民生感到“一定成功”。那天晚上,几乎没有人离开工作室,每个人都当场摆好桌子来庆祝唱歌、跳舞和吃年夜饭。只是五十六张桌子,“连数字都只是各民族的大团结”,直到早上五点钟,大家才勉强散去。

很少喝酒的洪民生到处向人们敬酒,喝了一瓶半茅台。他不记得那天晚上他说了多少谢谢,但只记得在接下来的30年里,他从未在春节晚会上有过如此纯粹的快乐。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一袋袋的信件堆积在中央电视台地震临时棚的办公室里。一些电视从业者也给台湾写了一封信,说他们很失望地知道春节晚会是反对“精神污染”的,并且觉得春节晚会要失去了。我没想到一个聚会会充满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这是一个反映普通人愿望的春节晚会。

1984年的春节晚会是洪民生迄今为止认为最成功的一个。“因为那次会议是最真诚的,所以春节晚会没有太多额外的东西,只是让人喜欢而已。”

春节晚会结束后,邓鹰巢亲自批示:春节晚会节目很好,带它出国也很好。洪民生立即将录像带送到大使馆。第二年,在春节联欢晚会结束之前,大使馆的飞机已经在机场停了下来,等待着录像带第一时间发出。今后,只需计算一下时间,将事先录制好的广播磁带发送到大使馆,这样国外的中国人就可以同时观看春节晚会了。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1992年,当时国际中文频道开始播出,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在全世界现场直播。

央视前副台长洪民生:政治毁了春晚

那时,央视春晚已经像除夕夜一样成为中国新年不可或缺的盛宴。

擦边球

春节晚会已经成为全国性的活动,不再是一群文艺工作者聚会的聚会。洪民生慢慢发现自己成了春晚的守门人。

如果是为了艺术,洪民生肯定会欣然接受。

1985年春晚,由于黄一鹤追求创新,场面失控,节目超时5个小时,临时截取了3个小时的内容;中国工商银行发行的纪念券被指控利用机会牟利;刚刚回国的演员陈冲在舞台上说了一句“你们中国人”,这引起了观众的不满。中央电视台在“新闻网”向全国观众道歉。

洪民生逐一到22家地方电视台做了点评。他站在舞台上说:“你们都因为我们播了《春晚》而挨骂。我想向你道歉。”

洪民生已经准备收拾行李离开,但他没有想到台湾方面没有解雇他,而是提拔他为二把手,继续负责春晚。

留在央视的洪民生必须做他最不想做的事,成为春晚的把关人。“这与艺术无关”。

作为第一步,洪民生对春晚提出了许多详细的规定。例如,在春节晚会的所有节目甚至直播中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经过他的审核;现场表演时间和排练时间的误差不得超过30秒;港台演员的选拔要报请上级批准等等。

此后,一套春晚的复习和排练流程也慢慢演变。1989年,《春晚》的规格被提到政治局委员面前。1992年,当洪民生离开央视的时候,这个过程是如此的复杂,以至于这个节目不得不通过五次试播才能在春晚播出,春晚被称为“五关”。

在央视的最后几年,看门人洪民生只是一个问题总结者,他不得不服从太多部门的指挥。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持艺术。

正式考试将至少进行两次。工人、青年、妇女、少数民族和人民解放军的代表将参加决策会议,各部门将向洪民生提出建议。

当然,洪民生有办法对付这些“临时领导人”。在春晚节目被审查之前,洪民生会主动给中央书记处书记李瑞环打电话,提前汇报这个节目,并询问书记是否可行。

到现场检查时,李瑞环已经批准了,各部门不能再多说什么。

除了春节晚会,洪民生还将在新年晚会前提前向领导们汇报。

1989年元旦晚会前,洪民生给李瑞环打电话请示。在姜昆的相声《非常新闻》中,有一句谚语说“天安门广场应该改成农贸市场”,姜昆想在天安门广场卖炸糕。洪民生问:“你能在天安门广场摆摊吗?”

李瑞环说:“你可以想象天安门广场上的货摊上的相声。聚会是为了让人们开心。你放心吧,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替你承担的。”

1992年,在洪民生任职的最后一年,他向李瑞环汇报了当年的春晚节目,然后他们又谈起了“非常新闻”。李瑞环对他说:“洪民生,我发现你总是在这里打副业。只要打得好,这个边线球就是好球。”

洪民生非常激动,立刻承认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你谈到了我的心。”

然而,他不能把每一个球都打好。"界外球比好球多。"。

政治毁了春节晚会

退休后在家学习书法的洪民生仍然非常关注春节晚会。他喜欢看别人的精彩镜头。

1994年,和侯的小品《打扑克》是洪民生近30年来最喜欢的语言类节目,讽刺的是大官员胜过小官员。

"讽刺现实是喜剧对话的生命力."10年来,每一个春节晚会,洪民生都会问总监,他什么时候检查春晚。每年至少有两个语言项目至关重要。“你能否通过这五个层次取决于马虎眼的能力和创造,但做不做是责任和良心。”

然而,渐渐地,洪民生看不到让他开心的节目了。舞台每年都很美,但节目每年都只是换形式,内容却没有改进。“尤其是在过去的五年里,道路是错误的,人民仍在遭受痛苦,但春节晚会一直在唱颂德特弗的屁股。”

退休后,洪民生养成了每年都去看春晚彩排并给出建议的习惯。有一年,洪民生打电话给总导演:“同样的宏伟,这种思想必须改变,人民需要现实。”

总经理无奈地说:“洪老,上面比我们胆子小,我们要太生气了。”

洪民生知道总经理的压力,后来不再给他们提建议。“董事们心里就像一面镜子,我的意见让他们很尴尬。”

几年前,台湾组织干部去五台山旅游。在寺庙里,年轻人和老年人都跪下,虔诚地敬拜,嘴里念念有词。只有洪民生一个人站着,一时间他愣住了。

“所有跪在佛前的人都是党员。在节目中歌颂了伟大的祖国后,他们发现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退休前去过日本。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请他的同龄人邀请邓丽君回家唱歌。邓丽君说:“我不想来,因为她有国民党的背景。”。

当时,洪民生发誓要告诉他的同僚们,现在政治气氛是开放的,总有一天邓丽君会重返舞台。但他从未想到邓丽君一生都没有被允许在大陆演出。

谈到今天的春节晚会,洪民生会对过去多愁善感。他和他的电视同事用了十多年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把裂缝挤开,但仅仅是一瞬间。

在民生时代,春晚追求百花齐放,而电视人的信念是千家万户争鸣。“政治毁了我们的春节晚会”。(资料来源:《中国周刊》)

标题:央视前副台长洪民生:政治毁了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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